辛于

【希望喜欢】

吴邪喜欢用笔记下所有事情，我不喜欢。
我喜欢用脑子记。

1
黑眼镜在帐篷边上，一帮孩子围着他，要他的眼镜玩。他从兜里摸出一把糖，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抢走，继续围着他，问他要更多。
他伸手指了指我，我把两个兜都翻开，空空的，于是孩子们继续围着他。
他骂了我一句，又拿出一颗糖，泡在我们唯一一壶热水里。孩子们不闹了，眼巴巴地等着。
排气管的轰鸣声越来越近，摧枯拉朽似的，是辆老车。孩子们蜂拥上去追着车奔跑，留下一个瘦弱的看着糖水。
车门打开，一只手伸出来摸了摸领头孩子的脑袋，接着整个人跨步出来，伸了个懒腰，冲黑眼镜挥了挥手。
到非洲已经一个星期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吴邪。

2
“志愿者？是自愿的吗？”
吴邪正在剥香蕉皮，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没说话。是学校的项目，非洲医疗支援，只要半年，回去可以保研。
“要不要？”吴邪掰一根香蕉，递给我。我没接，太热了，不饿。
吴邪没坚持，吃完了手上的又剥开一根新的。黑眼镜从外面进来，拦住了，在他手上换了一碗泡面。
“可以啊，还有存货。”
“几天没吃饭了？”
“就一天，没想到一个小村子能有那么多病号，拖了这么久……有酒没有？”
“医用酒精。”
“放屁。你肯定有。”
我不想听了，拉开帐篷。天要擦黑，蚊子很多，拥挤着想从帐篷拉开的缝隙里进来。吴邪一把拽住了我的领子，黑眼镜拉上了帐篷拉链。
“干吗呢祖宗。”
吴邪说我一句，没什么语气，嘴里一股牛肉面味。我理亏，回来坐下。两个人也不说话了，帐篷里只有吴邪吃面的声音。
“真不要啊？汤可都没了。”
我伸手从他兜里拿出了那包揉旧了的烟。
“这个，能给我一根吗？”

3
我以前没抽过烟，这是第一次。帐篷里太小了，烟气熏得我眼睛疼，嗓子也疼。
我坐起来，吴邪躺在我旁边，跟着翻了个身。
“饿了？”
吴邪背对着我，声音含混而遥远。
“还有泡面吗？”我问。
吴邪没吭声，在三十来度的高温里，掀起外套盖住了头。

4
早晨还好，没那么热，我是被吱哩哇啦的声音吵醒的。出来的时候，吴邪正在跟村子里的孩子玩老鹰抓小鸡。
我坐到一小块高起的石堆上，看他背后挂着一群孩子跑来跑去。跑得快了，第一个小孩抓得又紧，他的t恤整个贴在身上，显出清瘦的胸膛。
“喂。”
吴邪突然停下，一边擦汗一边冲我这边喊了一声。
我伸手指了指自己。
“瞎子，过来替我会。”
我转头，看见黑眼镜也站在我身后看鸡妈妈吴邪，嘴角弯着，分辨不出笑没笑。吴邪又催了一声，他拖拖拉拉走过去。吴邪扶着黑眼镜的肩膀让他转身，牵了小孩子的手，搭到黑眼镜衣服上。
小孩子抓紧，拽着黑眼镜跑起来。
吴邪看着黑眼镜笑了一会，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然后装好手机，冲我走过来。
“黎簇，过来。”

5
我跟着吴邪进了村子里一个房间。说是房间，其实更像个临时搭的塑料棚子。
“饿不饿？”
吴邪站在门口问我。
“饿。”
我老老实实答。
我怕吃不上饭，我能屈能伸，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从来不做伤身体的事儿。
吴邪走进去，我紧跟着。他用打火机点着了火，烧了刚没锅底的水，给我煮了一个鸡蛋。
知道委屈你，不过来了就得守规矩，下回还使性子不吃饭吗，吴邪手里捏着鸡蛋问我。
我摇头，又补了一句“吃饭”。吴邪乐了，把鸡蛋递给我。
两口就没了，所以第二口我嚼得很慢。吴邪没走，站在门口，棚顶的阴影一点一点遮住他的脸。
这里没人替你保命，吴邪忽然又说，你得指望你自己。

6
黑眼镜留守，吴邪带我到附近的大镇上添置药品。说是大镇，不过人多一点，房子还是一样简陋。
车像拉稀跑肚一样响个没完，我坐在里面，不知道为什么还觉得挺带劲的。我扭开电台，除了滋啦没有别的声。吴邪瞥了我一眼，在滋滋啦啦的声音里，慢慢地唱起一首我没听过的英文歌。
我坐在副驾上，头靠着窗户，有点累了，想让这辆破车一直开，不要停下来。
车最终还是停了。吴邪开门下去，回身踢上车门。
“下来，洗澡。”

7
我真是很久没洗了，这儿的水又沥沥拉拉没个痛快，一不小心就洗了挺长时间。出来的时候，吴邪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椅子上打电话。我穿好衣服，他已经挂了一个，正在打另一个。
我走过去，从吴邪上衣兜里掏钱。吴邪愣了一下，笑着骂了我一声。付好了，他电话也打完了。
“臭小子。”他呼噜了一下我的脑袋，从我手里把钱包拿走。
我想问他钱包里的人是谁，一开口话就变了。
“你为什么要做无国界医生。”
吴邪拉开车门坐进去，点上火，探头出来。
“你走不走，黑瞎子开饭可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