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于

【（上）

一样的希望喜欢~】

8

炮火来的时候没有警报，夕阳那么好。

孩子们又缠着要玩老鹰抓小鸡，吴邪站在队尾，我是老鹰。

我从来没跑这么快过，吴邪就在我眼前，光线晃着我的眼睛，我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喘息从我的嗓子里冲出来，心跟着，被嗓子挡住，悬在半空中跳动。

吴邪笑了，孩子们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拨开我，又抱住我，喊叫声混成一片。

吴邪喜欢用笔记下所有事情，比如要采购的药，新的病例，孩子的名字。

我不喜欢，我喜欢用脑子记，比如此刻的光线，他身上的味道，孩子嘈杂的笑闹。

然后我们听见飞机的声音，孩子们放开我，追着飞机跑远。

我们都以为是物资投放，直到一颗炸弹落下来。

 

9

“我们没有预防感染的药了。”

吴邪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临时病床上的小女孩，突然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

小女孩没有醒，大约是疼晕了，长长的睫毛搭在脸颊上，像个小娃娃。

“瞎子呢。”

“在外面，一直有新的病人送来。”

“你去帮他。”

我没动，吴邪推了推我。

临时救助点很小，我后退一步仿佛就要撞上身后的病床。吴邪又说了一遍，我转身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小女孩突然很尖锐地哭起来，胡乱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我感觉到眼泪很快涌上来，我没有回头。

 

10

小女孩又睡着了，吴邪不在她身边。

她的右腿空荡荡的，是怕感染，所以截肢了。

这里从昨天晚上起就已经没有麻醉药了。

我环顾一圈，白炽灯明晃晃的，我伸手挡一下，又放下来，突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

我跨过地上浸了血的床单，出去，绕过棚子。

还是和那天傍晚一样的夕阳，吴邪还蹲在那片空地上。

他大约是想点一支烟，可是手有点抖，怎么也点不着。手开始带着他整个人颤抖，他捂住眼睛。

我听到哭声，和压抑的吼叫。

我退后一步，靠在墙上，点了一支烟。

 

11

被炸毁的道路和通讯线路终于修好，我接到电话，说明天就来接我回学校。

我想问回去还给保研吗，嘴巴嗫嚅两下，还是没问出来。学校负责人说喂喂同学还有事吗没事就先挂了我们也没想到会突然袭击医院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说好，谢谢老师。很有礼貌。

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我不是我了。

吴邪正在削木薯皮，瞎子又从背包里变出一盒青椒炒肉盖饭。

吴邪说张起灵啊，没见过那么不招蚊子的。

我转过身，问张起灵是谁。

谈话戛然而止。

 

12

第二天中午，接我的车来了。

吴邪和黑眼镜轮流抱了我一下。

“回见。”黑眼镜说，手插在兜里，嘴里叼着烟。

吴邪没说话，拍了拍我的肩，坐到临时居住点前面的石板上。

中午的太阳毒辣，地面上蒸起热气，吴邪坐在热气里，缥缈得像快要得道成仙。

如果以后我能在手术台上见到吴邪，我坐在车里忽然想，他或许已经八十岁了，或许活不到。

我一定要亲手剖开他的胸膛，看看他的心脏。

我想着，冲吴邪招招手。他在看一只羊产仔，没有理我。